1949年9月的北平城，六国饭店的走廊里回荡着铿锵有力的脚步声。陈明仁正伏案研究湖南地图，突然被一阵熟悉的军靴声惊动。那脚步声在门前戛然而止，随即响起一个浑厚的声音：

"报告，我是朱德！能否进来一坐？"

陈明仁手中的钢笔啪嗒掉在地上，墨汁在地毯上洇开一朵黑花。他急忙起身，差点带翻了身后的藤椅。打开门时，他看到身着洗得发白军装的朱德正保持着标准的军礼姿势，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斜射进来，在他肩章上洒下一片金光。

"玉阶兄！这如何使得！"陈明仁一把抓住朱德的手腕，声音都有些发颤，"您可是解放军总司令啊！"

朱德爽朗大笑，从军装口袋里掏出一个油纸包："子良老弟，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？"油纸展开，浓郁的香气顿时充满房间，"火宫殿的臭豆腐，特意让南下的同志捎来的。"

陈明仁的眼眶一下子红了。他想起三个月前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，在长沙司令部里，他对着毛泽东的亲笔信辗转反侧。信上那力透纸背的字迹仿佛又浮现在眼前："子良兄，三湘父老望和平如久旱盼甘霖......"

"怎么？嫌礼物太寒酸？"朱德打趣道，顺手把豆腐放在茶几上。茶几玻璃下压着一张照片，是上周毛主席和陈明仁在故宫的合影。

陈明仁急忙摇头："玉阶兄，我是想起......想起投诚那日......"他的声音低了下去。

朱德拍拍他的肩膀，从腰间取下军用水壶，拧开盖子递过去："来，尝尝我们老家的包谷酒。"

烈酒入喉，陈明仁的话匣子打开了："那天白崇禧连发十二道电报，命令我炸毁长沙城。我的参谋长把引爆器都准备好了......"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水壶上的磨痕，"可当我走到窗前，看见湘江上的渔船，听见街边小贩的叫卖声......"

"所以你选择了站在人民这边。"朱德接过话头，目光炯炯，"主席说得对，你保护了长沙城，就是保护了千千万万个家庭。"

陈明仁突然站起身，走到窗前。窗外长安街上，红旗招展，游行队伍正高唱着《东方红》。他转过身时，脸上已布满泪痕："玉阶兄，我陈明仁半生糊涂，但这一次......"

朱德起身，郑重地握住他的手："子良，往者不可谏，来者犹可追。你看——"他指向窗外，"新中国需要你这样深明大义的将领。"

夕阳的余晖透过纱窗，将两个将军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。桌上的臭豆腐还冒着热气，混合着包谷酒的醇香，在房间里静静流淌。远处隐约传来报童的叫卖声："看报看报！政协会议明日开幕......"

02

陈明仁想到这里，眼眶一下子湿润了。他想起了半个月前那个深夜，毛主席在香山别墅对他说的话。当时他忐忑不安地问："主席，我过去......"毛主席却摆摆手，烟头的火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："你在他们的船上，自然要给他们划桨。如今换了新船，咱们就是同舟共济了。"

朱德的笑声把他拉回现实。"他白健生啊，就是太小看共产党的胸襟了！"说着从内兜掏出一本翻旧的小册子，"看看，这是主席特意让我带给你的，《论联合政府》的校样本，上面还有他的亲笔批注。"

陈明仁接过书的手微微发抖。扉页上，毛泽东用毛笔题着"与子良同志共勉"，墨迹还未干透。窗外忽然传来游行队伍的口号声，原来是在庆祝政协筹备会议的成功召开。

"听，这是人民的声音。"朱德走到窗前，推开窗户。九月的晚风裹挟着《团结就是力量》的歌声涌进房间，"子良啊，你保护了长沙城，就是保护了这千千万万唱歌的人。"

陈明仁站在朱德身后，望着长安街上如星河般流动的火把队伍，突然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融化了。他转身端起搪瓷缸："玉阶公，我敬您！敬共产党人的胸襟！"

两只搪瓷缸在空中相碰，酒液在月光下荡漾着琥珀色的光。远处钟楼的报时钟声悠然响起，崭新的时代正随着这钟声，一步步走来。